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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字迹可以看出主人的精神状态:大部分时间都很疯。

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。

我把本子扔到一边。

我嫌弃的动作,恰好被萧序看到。

这让我想起,我死后的一些事。

谷雨那日,他提着一盒桃花酥来冷宫,想让我服软。

却只看到我的尸体。

他瘫坐在冷宫里,不吃不喝,一言不发。

那夜风雨潇潇,所有桃花都落了。

第二日,宫人进来,只看到满墙满地的《兰亭集序》。

——宫内所有能写字的地方,都被萧序抄满了《兰亭集序》。

还有数不清的宣纸,铺了一地。

萧序一夜白了头发。

他追封我为后,余生再未碰过任何女子。

他脾气变得古怪,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。

比如,他不知从哪找来我母族一个表弟。

本着「侄子像姑」的想法,萧序逼着他生孩子。

生了一个又一个。

终于,有一个孩子像我。

萧序收养了那个孩子,将其培养成下一代帝王。

再比如,我以前常去的观花楼,用现在的话说,京城地标性建筑。

萧序把人都赶走,一把火烧光了。

楼宇坍塌时,他站在火光外,疯疯癫癫地叫我名字。

还有,他在位时期,世间无人敢提《兰亭集序》。

提了要掉脑袋的。

我摇了摇头,不再回忆。

一直到实验结束,萧序都在沈媛身旁。

就这样平静了几日。

一天晚上,我跟舍友去喂猫。

学校里有不少流浪猪咪,嗷嗷待哺。

但今天多了个不速之客。

萧序也在。

他手指又细又长,很有耐心地撸猫。

听到脚步声,他转头看了我一眼。

我不搭理他,专心招呼我的崽。

舍友却想帮我化解矛盾。

「我和谷雨经常来喂猫,谷雨很喜欢猫咪,她很有爱心的!学长你看,尤其是那只三花**,谷雨还给它取了名字——」

警钟狂响,但已经来不及阻止。

舍友说:

「叫小玉桃。」

09

萧序先是愣了一下,然后看向我。

目光一错不错,如同夜晚的点星。

「小玉桃?」

他重复,声音滞涩。

舍友:「是啊,很可爱的名字对吧?谷雨说,小玉桃就像是她的女儿。」

「……女儿?」

我知道,躲不过去了。

萧序把我舍友支开。

「你是兰亭。」他定定地注视我。

「又来了,我叫谷雨,节气谷雨,这名字很难记吗?」

「你就是兰亭,只有兰亭知道小玉桃。」

「神经,这名字是随便取的,你要是喜欢就送给你,以后你叫小玉桃,我给猫猫换个名字。」

萧序抿唇,而后释怀般道:「你只是不记得了。」

我懒得跟他掰扯,转身回宿舍。

萧序就跟在我身后,喝多了似的,一直傻笑。

直到女生宿舍楼下。

「你想跟我到什么时候?」

「看着你上楼。」

「沈媛知道你这样吗?」

萧序正色道:「我没跟沈媛谈恋爱,也没有任何超出普通朋友的接触,几次去实验室,都是她约的我,下次,不,今晚,一会儿我就跟她说清楚。」

「说清楚什么?」

因为我跟萧序的矛盾闹上了墙,大家都知道。

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同学看我们了。

萧序用着不小的音量,一字一顿回答我:

「我要追你。」

10

萧序真的开始追我。

每天微信早安晚安,被我一键拉黑。

他就换个微信来加我。

我上早课,他会带着早饭出现在教学楼门口。

图书馆里,我让他离我远点。

他就在我身后的桌子坐下。

久而久之,学校里都在揣测我们的关系。

萧序每晚都去喂猫,重点关照小玉桃。

别猫吃粮,小玉桃吃肉。

他摸着小玉桃日渐圆润的后背:「乖,明天想吃什么肉?牛肉?鸭肉?阿爹一早就去买,买最新鲜的。」

对了,小玉桃死的时候,他去宫变了。

最后也没听到小玉桃再叫一声爹。

活该。

尽管我很冷漠,但萧序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。

于是我想了个办法。

比赛结束后,我主动跟他搭话。

「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,能不能为我做一件事?」

「当然可以。」

「去操场上裸奔。」

萧序愕然地看我一眼。

「怎么?不愿意?就这还说喜欢我?赶紧放弃吧。」

但是当天傍晚,一组照片在墙上刷屏了。

夕阳下,萧序只穿着短裤,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。

比起他裸奔的原因,大家更在意的是——

他满身疤痕。

看着照片,我手心浸出汗意。

我知道这些疤。

我见过。

一部分是曾经保护我受下的。

还有一部分,是在我死后。

萧序怕自己忘记,一发疯就自残,每在皮肤上划一刀,就叫一遍我的名字。

但,萧序不是转生吗?

为什么身上还会有旧伤?

只有一个答案。

我是转生,他不是。

他带着回忆与悔恨,活到了现在。

11

即便如此,我也无法原谅萧序。

父皇有错,他不是个好皇帝。

可他毕竟曾是我的父亲。

还有哥哥弟弟,叔叔伯伯,我大胥的将领们。

灭族之恨怎么可能说忘就忘?

我依然不理睬萧序。

上选修历史时,萧序坐在我身后。

今天刚好讲到大胥。

老师说,我父皇是个昏君,还很残暴。

相对的,萧序是明君,治国有方。

说到这儿,同学都回头看着萧序。

跟历史名人重名,都会有这样的待遇。

但他们不知道,他就是历史本尊。

紧接着,老师突然讲到我。

「至于萧兰亭,腐朽王权下诞生的小公主,据说胥帝很宠爱她,把她惯得十分娇奢,最后国破时,她畏罪自杀……」

「不。」

萧序突然站了起来,打断老师的话。

「您说错了,萧兰亭是堂堂正正的公主。」

老师颇有些尴尬:「权威史书都是这么写的。」

「那些学者也错了。」

他语速不快,却又稳又沉。

「萧兰亭死的时候,着一品宫装,面朝东方,端正如松。

「死了许久,脊梁也没有弯下。

「她维持了胥国最后的体面。」

萧序垂眸看我,轻声:「她是为国赴死。」

老师打趣:「你怎么知道?你看到的?」

「对,我亲眼所见。」

哄堂大笑。

可萧序没有笑。

在吵闹声中,他定定的,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:

「她是真公主。」

12

下了课,我一反常态的沉默。

萧序跟在我身后,说了什么,我都无心听。

我作为公主死去后,身边的侍女也没有苟活。

她们随我一同赴死。

尤其是金蝉。

她跟我时间最长,同我一起长大,我一生起起伏伏,她都无怨无悔,寸步不离。

「最近认识了两个老朋友。」

萧序见我不搭理他,蓦地转开话题。

「认识新朋友,重逢老朋友,你语文不好?」

萧序笑笑:「确实是老朋友,第一次见,但我知道他们的过去。」

「你要不要去看看脑科?」

「你难道不好奇吗?」

「好奇什么?好奇你病了多久?」

萧序一点也不生气:「也是,你应该不记得金蝉和王振了。」

「金蝉?王振?」

我立刻停步,睁大双眼。

「他们在哪?过得好吗?」

王振就是我那个被当成种公的倒霉弟弟。

可紧接着,我突然意识到,不对!

我露馅了!

只有萧兰亭认识他们俩!

二十一世纪的谷雨,怎么会认识?

果然,萧序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

他眸中情绪翻涌,剧烈如山崩海啸。

静默片刻,他说:

「你……记得。」

13

是,我记得,都记得。

破罐子破摔了。

我向萧序摊牌。

「我都记得,那又如何?我就是不想见到你,这辈子都不想跟你有瓜葛。」

萧序震了好一会儿。

他仔仔细细地看我,要把我看透似的。

「原来这就是惩罚。」

我:「什么?」

萧序:「我死时,获得一个奖励和一个惩罚。

「因推翻腐朽王朝,结束连年征战,我可以来到有你的时代。

「但我发动宫变,害死很多无辜的人,也同时要面临惩罚。

「这些年,我一直不知道惩罚是什么。

「今天,我终于懂了。惩罚是——你也记得。」

我沉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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