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门天医

第9章

明黄火球坠入西山，最后一丝金线消散在漫山葱绿中。

圆月爬上漆黑夜空，银砂簌簌落下，洒满杨乾家小院。

赵莹莹无意间一句话，点醒了杨乾。

他一脸激动、猛然站起，快步来到赵莹莹跟前，伸手紧紧抱住她，

“对啊，我怎么把这么关键的一环给忘了呢？

焖啊，不焖它怎么变色？

莹莹，还好有你提醒我，谢谢！”

这个拥抱很短暂，杨乾松开赵莹莹、扭头又扑向乌梅。

他未看到，细腻银砂里，赵莹莹双眸晶亮、脸颊红得快要滴下血。

草棚子里，杨乾把装有乌梅的簸箩整齐码好，在每一个簸箩上盖上一层阔叶。

他坐回小马扎上，手脚麻利将一粗糙土窑点燃，用烂蒲扇控制好火候，继续烘焙。

月上枝头，烘焙结束，杨乾精神抖擞，把火熄灭，哟与给簸箩盖一层捡来的阔叶，焖上乌梅。

这一焖，就是两个时辰。

夜寒更深，万籁俱寂，焖乌梅期间，杨乾也没闲着，他脑子里窜出个念头，摩挲下巴思考良久，低头捣鼓起其他药草。

当天边第一缕金光驱散铅灰，杨乾抹一把脸，伸个懒腰后、把簸箩里一颗颗漆黑捡起、用洗干净的阔叶包好，塞进怀里。

这时，主屋门口传来阵细微响动，杨乾抬头看去，发现赵莹莹起来了。

赵莹莹一脸惺忪睡意、正揉着眼睛，她一见杨乾，面露惊讶，

“杨大哥，你、你这是一晚上没睡？”

杨乾朝她招招手，摸出颗黑豆大小的丸子，淡笑道，

“正好要找你，过来，把这个吃了。”

晨曦里，赵莹莹面上划过一丝心疼，乖乖走来、接下“黑丸子”，端详片刻后，眼一闭、放入口中。

杨乾自己也服下一颗，并无什么感觉，他伸个懒腰、准备回房补个觉。

身后，赵莹莹迟疑声传来，

“杨大哥，这......吃了有什么效果吗？

我怎么什么感觉也没有，是不是这个丸子、失败了？”

杨乾脚步一顿，他转身揉一把赵莹莹的头，

“且等着吧，你放心，乌梅丸已制成，不但对我们身体有好处，还能换成银子。”

赵莹莹眨巴眼睛，脸上又添一层怀疑，她轻声嘟囔，转身往院外走，

“......这羊屎豆豆一样的小丸子怎么能换来银子......味道倒是不错、像糖丸......

罢了罢了，反正杨大哥做什么、我信他便是......”

杨乾心知赵莹莹每日早起、是去照料父亲，他目送那窈窕身影离开后，这才返回主屋，倒头就睡。

刚合上眼，杨乾就被门外一阵呜咽哭声吵醒。

等一睁眼，他这才发现，已是晌午。

外面，赵莹莹惊慌啜泣声越来越近，

“杨大哥，你快救救大妮姐，大妮姐她、她快死了！”

医生素来对“死”这一字敏感，杨乾困意瞬间消退，他起身掀开门帘，面色紧绷、高声问，

“出什么事了，慢点说。”

门外，赵莹莹一见杨乾，卸下浑身紧绷，一抹眼泪、快步上前拽住杨乾就往院外跑。

匆忙赶路间，杨乾从赵莹莹口中得知原委。

原来，是杨大妮和村长二儿媳李小梅，突然得了种怪病，从她们嘴里、鼻子里时不时会有虫子钻出来，还总肚子疼、嚷嚷着饿。

村长把隔壁张家村张大夫请来，张大夫检查后，直摇头说没救了，让两家准备后事。

临走前，张大夫还说，她们两个妇人平日嘴碎，惹了老天爷不高兴，就是羲和神女来了、也救不了。

说到这，赵莹莹啜泣一声，声音里满是愧疚，

“昨日村子闹得慌，也正是因为这事......哎，要是我昨天去看大妮姐，还能早点发现这事儿......

昨儿村里小孩凑热闹、非挤上门去瞧......正好看到李小梅嘴里有虫子爬出来......

那虫子、又细又长，还不停蠕动......这才把孩子们吓坏了......

杨大哥，张大夫说大妮姐嘴碎、我第一个不服，

而且，张大夫之前还说我爹没救了，但你把我爹救活......

我不信张大夫，杨大哥，我信你，你肯定有办法救大妮姐，对不对？”

杨乾一听描述，立刻反应过来，他担心的事、应验了。

杨家村靠一条贯穿全村的小河养活，吃喝拉撒全在河里，不长蛔虫才怪。

还好他未雨绸缪，做出了能驱虫的乌梅丸。

杨乾无奈叹一口气，

“那个张大夫，是不是只会说‘没救了、准备后事’这一句话，

你别担心，我先去看看情况，死不至于、但可能得受不少罪了。”

蛔虫能从嘴里爬出，证明病症拖了很久，之前他们肯定有过脐周疼痛、食欲不振、容易饿、腹泻等症状，或许他们没当回事、给忽略了。

不过，还有救。

杨乾思绪回笼，发现这不是去杨大妮家的方向，“这是去哪？”

赵莹莹匆匆说出“羲和庙”三字，又加快步伐。

“羲和”二字，将一段信息从杨乾记忆深处挖出。

泰安这个朝代，家族世袭制的医术让医疗水平过于落后，大部分老百姓难以得到正确的治疗。

求生无门，只能寄希望于信仰。

泰安信仰无数，其中以羲和教为主流。

羲和教信奉羲和神女，羲和神女是太阳的化身，每当老百姓出现怪病、被大夫宣判后日无多后，他们都会前往羲和庙里，向羲和神女祈求活命。

等杨乾回神时、他们二人已到羲和庙跟前。

此时，羲和庙门口围满村民，议论声、咂舌声和惋惜声不绝于耳。

羲和庙旁树下、蹲着几个小孩，他们一见杨乾，惊叫一声，纷纷嚷嚷起来，

“快看呐，是杨二狗！杨二狗怎么来啦？他前些天还在河边和李姐姐说话呢......”

“是不是他害小梅姐姐和大妮姐姐得了怪病的，大妮姐姐不也去过二狗家么？”

“爹、娘！是不是老天爷想惩罚杀人犯，结果小梅姐姐染上晦气了，是老天爷不小心罚错人了？”

大人们被惊动，纷纷扭头看过来，

“哎呦......还别说，小娃子们说的没准是真的......这杨二狗啊，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......”

“这不就和赵叔一样了么，替这个灾星挡灾，嘁，咱们村，迟早被他害死......”

杨乾早已习惯被指指点点，他目不斜视往人群里挤，想进入羲和庙。

突然，杨乾身后，传来赵莹莹惊叫声。